【 沈士洲专栏】

凶贪脏佞集一“手” 嬉笑怒骂聚于笔

原创作者| 沈士洲（重庆忠县 教委退休教师）

(相关资料图)

吴敬梓在《范进中举》中，不仅尖锐地抨击了封建的严重弊害，而且还多方揭露、讽刺了当时社会风气的败坏。其中最精彩的莫过于对胡屠户的描写。作品不仅对胡屠户的语言作了颇具特色的叙写，而且对胡屠户的“手”进行了正面、侧面描绘，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把其贪婪、凶狠、肮脏、趋炎附势的心态揭示得十分深刻。

文章开始从胡屠户“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的手写起。就因为手里有穷女婿拿不出的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胡屠户就可以在女婿面前装大显贵，坐下就数落，“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接着是教训，进而将范进中相公揽为托了他的福，沾了他的光，“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中了相公。”此刻胡屠户的手是高傲的。当范进中了举人，痰迷心窍、众人要胡屠户去打醒范进时，胡屠户就把女婿崇拜为“文曲星”了，说：“虽然是我女婿，如今却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全无平时教训女婿的威风。后来拗不过众人，才“连斟两碗酒喝了，壮一壮胆”，“将平时的凶恶样子拿出来，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走上集去”。此刻胡屠户的手是十分胆怯的。当“一个嘴巴打将去”时，“心里到底还是怕，那手早颤起来，不敢打第二下”。此刻胡屠户表面“凶神似的”，心却是虚的，手是颤抖的，范进苏醒过来后，胡屠户“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自己看时，把那巴掌仰着，再也变不过来”，此刻胡屠户不但害怕，而且内心十分懊恼，“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还“连忙问郎中讨了膏药贴着”。这时屠户为遭天神惩罚而惶恐、沮丧。当范进回家时，“屠户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此刻胡屠户的手巴结得十分亲切了。胡屠户的手由高傲到胆怯、巴结的下抛物线变化与其女婿地位由低贱到显贵的上抛物线变化对应，十分深刻地揭示出趋炎附势的丑陋心态。

文章并不就此打住，又从贪婪方面来写胡屠户的手，范进送走张敬斋，把张府送的银子包了两锭给胡屠户。胡屠户先是“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由于担心女婿就此打发了他，所以才“把拳头舒过来”，道“这个你且收着，我原是贺你的，怎么好又拿了回去？”听范进说“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若用完了，再来向老爹讨来用。”胡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攥”、“缩”、“揣”几个字把胡屠户见“银”眼开的市侩形象描绘得活灵活现，一个“舒”字又把其虚情假意，欲一本万利的心态揭示得酣畅淋漓。

作品除以上正面描写外，还巧妙地穿插了两次侧面描写。一处是“邻居内一个尖酸人”的话，“罢么！胡老爹，你每日杀猪的营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就是添上这一百棍，也打甚么要紧？只恐把铁棍打完了，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阎王叙功，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也不可知。”这看似插科打诨，实是作者以揶揄手法当面揭示胡屠户凶残的本来面目。因为众邻都知道“范老爷怕的莫过于肉案上的胡老爹”，胡屠户平时对穷女婿的尖酸刻薄，使女婿噤若寒蝉，现在中举了，胡屠户就捧他为天上的“文曲星”，担心去打了，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其踏“贱”攀“贵”的反差如此之大，众邻是恶心的、鄙夷的，正好借题发挥，以骂代劝，尖刻地指斥其手经营的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营生，早已罪恶累累，何在乎一巴掌两巴掌！此处妙笔来得自然，骂得痛快。对醒了的举人范进，胡屠户自然不敢像以前那样托大，既要掩盖“打”，又要表功，还要讨好，于是只好自当“小人”，道“贤婿老爷，方才不是我敢大胆，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来劝你的”。邻居对胡屠户骂范进的“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尖嘴猴腮”的刻薄记忆犹新，此刻听到“贤婿”加“老爷”不相称的恭维，厌恶之情勃然而生。一个邻居取笑道：“胡老爹方才这个嘴打的亲切，少顷范老爷洗脸，还要洗下半盆猪油出来。”这话辛辣的讽刺了胡屠手之肮脏。两处侧面描写，看似戏谑，实表愤慨，众邻对胡屠厌恶之情，乘机喷出。

作者以十分高超的艺术，通过对胡屠手的多方面描写，深刻地揭示了胡屠在弱者面前凶狠，在权贵面前攀附，在银子面前贪婪的市侩嘴脸。胡屠户与张乡绅配合，以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范进，充分反映了当时败坏的社会风气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病态关系，达到了鞭挞当时黑暗政治和腐朽社会道德的目的。

作者简介：沈士洲，1946年生。原重庆市忠县教研室主任、支部书记，重庆市中学特级教师，中学语文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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